米乐m6伦敦的男装丽人:女权的一种戏剧表达

  男装       |      2024-08-31 08:40:29

  米乐m6《特洛伊的暮光:关于城市的24种想象》一书以“城市”为主题,结合24部人文类图书,分城市之初、城市人物、城市空间米乐m6、城市发生、城市生活、上海故事六辑,以发散的笔触,从建筑、文学、历史和艺术等角度,记录下对众多著名城市的观看与思考。本文摘自该书,关于萨拉·沃特斯(Sarah Waters)与她笔下的伦敦与伦敦的男装丽人,澎湃新闻经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授权发布。

  取得肯特大学英语文学学士、兰开斯特大学英语文学硕士后,萨拉·沃特斯(Sarah Waters)在伦敦大学玛丽女王学院拿到了博士学位。她的论文题目为“狼皮与宽袍:1870年至今的女同性恋与男同性恋历史小说”。

  沃特斯的学术背景是其小说与众不同的根基所在。在博士论文即将完成时,她就迫不及待地开始了《轻舔丝绒》的构思和创作。因此,这本小说除却被读者广为赞叹的故事性之外,扎实的学术研究带来的社会性和批判性也十分突出。《轻舔丝绒》是一个女同性恋(以下简称“女同”)故事,同时亦是一个伦敦故事和一个女权故事。它发生在19世纪末维多利亚时代后期,呈现出女权主义在伦敦这座传奇都市的各种奇异表现形式。

  故事的主体情节发生在1888—1895年的伦敦城。这座城市当时正被包裹在世界女权运动第一波浪潮的高潮里。时间上,第一波女权运动(一般认为其时间段为19世纪40年代至20世纪20年代)紧接着第一次工业革命(约于18世纪60年代至19世纪40年代)而发生,后者最大的特点表现在“机器”的发明及其大规模运用上。

  “机器”弥补了女性与男性先天的劳动能力差距。同时,“机器化大生产”也瓦解了以家庭为单位的社会生产结构。女性得以同男性一样进入劳动力市场(据统计,1888年,女工约占英国工业劳动力的 1/4),参与到工业化生产的新经济中,伴随而来的必然是经济地位的提高和个体独立性的增强。第一波女权运动的核心,是解决女性经济地位不断提高与政治地位依然低下的不协调状态米乐m6,目标是争取与男性平等的政治权利。

  把《轻舔丝绒》放到上述大背景下就会发现,“女同故事”只是小说具有的丰富维度中的一维。事实上,沃特斯在叙述中安排了大量有关女权的人物、线索、细节,用批判性的笔触,精心描绘出一幅 19世纪末伦敦女权众生相。

  众生相最中心的人物,是小说的第一女主角南希。整个故事围绕她先后发生的三段同性恋情和三位女性情人而展开。故事发生的地点从滨海小镇到伦敦,从各大剧院到穷街陋巷,从西部富人区到东边贫民区;出现的人物有小镇淳朴的牡蛎餐馆一家、剧院圈子的各种角色、上流社会的贵妇组群、工人阶级的男男女女,等等。有关女权的主题,就被安插在这些令人目不暇接的地点和形形的人物身上。

  “你吃过惠特斯特布尔的牡蛎吗?”小说的第一部分,讲述滨海小镇牡蛎餐厅爱唱歌的小女儿南希,爱上了前来巡演的男装丽人(male impersonator)姬蒂,在狂热的单恋状态下,以服装师身份同她一起到伦敦发展,因机缘巧合也成为一名男装丽人演员的故事;这段恋情以姬蒂最终无法面对自己的性取向,选择嫁给经纪人沃尔特而告终。

  基于将女性的活动范围严格限定在“家庭”的男权制的社会控制理念,东西方文化在历史上曾不约而同地禁止女性参与戏剧表演。在英国,现代戏剧起源于教会,为了让文盲和低文化水平的教众能更好地理解教义,弥撒的一些部分会以简要的戏剧化表演呈现。同不允许女性担任神职工作一样,参与该项“表演”的人,被严格限定为男性。

  这种宗教性的表演后来慢慢从教会脱离出来,有了自己的生命力,最后发展成正式的戏剧。然而拒绝女性表演者的做法却一直被延续下来,原因是男权对表演行业的垄断。莎士比亚戏剧的核心女性角色——奥菲利亚、克利奥帕特拉、朱丽叶等,最初都是由年轻俊美的男性(姑且称之为“女装俊男”)扮演的。一直到17世纪下半叶,女演员才得以登上舞台,亲自出演原本由男性错位替代的女性角色。

  以男装丽人作为一部维多利亚时期历史小说的描写对象,很有时代性,也十分绝妙。19世纪与20世纪之交在戏剧舞台上出现的男装丽人,是女性第一次在公共生活领域以“男性”身份抛头露面的实践。与之前的“女装俊男”不同,“男装丽人”是主动地、挑战性地自主选择了男性的外表。

  小说中,姬蒂首次现身的时候,“穿着一套剪裁得体的男士西服,袖口和前襟镶着闪亮的丝绸。翻领上别着一朵玫瑰,前袋里插着一副淡紫色的手套。她背心下面穿的是雪白笔挺的衬衫,立领有两英寸高。她的领口系着一个白色蝴蝶结,头上戴着一顶礼帽”。这是当时男装丽人演员的典型形象,她们看起来像帅小伙,但又在细节之处“穿戴”细腻的女性符号。她们表演的内容,通常包含带有一定讽刺性的歌词和对男性举止讽刺性的模仿。

  男装丽人与女权主义在心理层面上有着非常微妙的联系。女性对自身“第二性”地位的反思,首先来自“身体上”两性生理性别的差异。这种生理差异如何最终导致男尊女卑的社会地位差异,是女权主义先行者所思考的重要问题之一。

  男装丽人首先挑战的,就是男女生理性别的差异。表演者在生理性别之外,获得了一种“表演性别”,在戏剧世界中毫无障碍地“践行”了男性的生活状态。其次米乐m6,男装丽人也挑战了女性在心理层面亦必须作为女性的桎梏,在非黑即白的男权制性别观念上,创造出了一个本就存在的模糊地带。戏剧表演是人类的一种本能。从某种意义上说,人类是通过“表演”来进行个体和群体身份构建的。

  当代女性主义学者朱迪斯·巴特勒(Judith Butler)提出:“性别不应该被解释为一种稳定的身份,或是产生各种行动的一个能动的场域;相反地,性别是在时间的过程中建立的一种脆弱的身份,通过风格/程式化的重复行动在一个表面的空间里建制。”这个观点具有相当深刻的创见,本质上,性别难道不是同其他被拟制和信奉的符号一样,是人类用以进行身份构建的整个“表演体系”的一个组成部分而已吗?

  历史学者不常空穴来风。南希和姬蒂的这段故事,可以从真实历史中男装丽人表演风靡时期的许多人物身上找到影子。英国最著名的男装丽人演员维斯塔·提里想必就是姬蒂这个人物的原型,她3岁就登上了舞台,6岁开始男装丽人表演,坐拥女粉丝无数,而最后她也嫁给了剧院经理人沃尔特(与小说中姬蒂的丈夫同名)。真实版的男装丽人的爱情故事上演在美国,著名男装丽人演员安妮·辛德尔嫁给了她的服装师安妮·莱恩(生理性别女,社会性别男),婚姻一直持续到莱恩去世。小说中,作者没有安排这么美好的结局,南希被姬蒂无情背叛而流落街头。

  相对于当下尖锐热辣、大胆挑衅的“变装文化”,维多利亚时期的男装丽人表演是隐晦斯文、模棱两可的米乐m6,以一种讽刺、调侃的方式对传统的两性差异进行了探索性的挑战,在当时的流行文化中注入了一抹女权主义的色彩,可以说是女权的一种戏剧表达。

  《特洛伊的暮光:关于城市的24种想象》,赵琦著米乐m6,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我思2021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