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G电子交战双方分别是雪梨与张大奕,起因则是张大奕拿下热门IP芝麻街的网红独家合作权,结果衣服还没上线,另一头的雪梨已经拿下经销商资格,先一步发布芝麻街系列新品。
两边迅速集结人马,对簿微博,可惜赛博升堂无果,气得张大奕下场内涵:“居然有人花千万PG电子,就为了恶心我一下。”
作为古早网红圈的两大顶流,张大奕和雪梨的缠斗,只因她们做的是同一桩生意:红人电商。
十年前网红电商诞生之初,就是堪比直播带货的行业风口。巅峰时期,淘宝平台遍地红人店,张大奕、雪梨们拿着杭州四季青的货,打着巴黎时装周的版,大牌平替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举手投足都是女企业家风范。
时任阿里集团CEO的张勇不吝溢美之词PG电子,称网红电商为“全球范围内独一无二的新经济现象”[1]。
遗憾的是,大部分网红店和网红的生命周期一样短暂。张大奕在几个月前关闭拥有千万粉丝的10年老店“吾欢喜的衣橱”,雪梨早早因账号封禁转战幕后,同一时期走红的林珊珊、林小宅、滕雨佳等人,都曾靠类似的变现路径扶摇直上,而后难逃流量周期,逐渐淡出公众视野。
2016年,阿里拍摄了一部名为《网红》的纪录片。这个时长19分钟、豆瓣评分5.0的短片在日后被考据党反复研习,全因张大奕的一句宣言:
当年双11,薇娅和李佳琦的主播生涯才刚起步,张大奕已创下2小时引导成交2000万的彪悍战绩,其女装店铺“吾欢喜的衣橱”总销售额破亿,一度超越优衣库。
同一时期,雪梨的“钱夫人家雪梨定制”,赵大喜的“大喜自制”,林小宅的“向日宅物”,滕雨佳的“SHOCKAMIU”先后入局,共同组成名为红人电商的时尚王国。2015年618大促,红人店拿下淘宝女装TOP10榜单的七个席位[2]。
女装电商是出了名的苦生意,过季压力大,库存管理难,退货率还奇高。但“网红”这个身份的存在,给女装电商创造了三个机会:
一是更低的流量成本。2013年阿里入股新浪微博,微博借社交优势扶持红人,红人导流向淘宝成交,形成闭环。从张大奕到雪梨,无一不是在微博上呼风唤雨的头部大V。
普通商家要反复给淘宝交广告费,网红们发条微博就能引爆销量,事实上大幅压缩了营销成本。
二是更快的周转速度。具体的做法是少量现货+多轮预售,比如设置现货、7天、15天、21天不等的发货时间。现货批次产生的退货,会重新打包发给第二批次的用户,以此类推。
同时,网红店会用微博互动提前测款,再根据数据选款式、定产量,将库存扼杀在源头。相比传统淘宝网店几十上百款商品,网红店通常只有二、三十款。
三是更高的商品溢价。一件成本350元的双面呢大衣,放在红人店就能卖700元;一位与如涵合作的厂商还曾总结[3],“网店的售价一般都在成本的2.5倍左右。”
截至2019年,淘宝上有超过400家相当规模的红人店,女装类目尤其突出,几家年销售额接近1亿美元的顶流店铺以下,还有数十家年销售额1000-2000万美金的二级店铺[4]。
2017年阿里投资者大会,张大奕和雪梨受邀给在场的350多位投资人和分析师科普网红的商业模式;而在更早些时候,阿里就入股了由张大奕担任第二大股东的MCN如涵。
那两年的张大奕忙着走戛纳红毯,去美国敲钟;雪梨的公司宸帆成立第一年估值就过了10亿,她本人也登上福布斯中国30位30岁以下精英榜。
属于网红电商的黄金时代来临,杭州的星耀城和嘉润公馆挤满了年轻貌美又野心十足的女孩,但张大奕的时代却悄悄过去了。
2024年,互联网学术界闯出两大领军人物:“晚学”宗师晚晚,和“珂学”导师叶珂。
一边是晚晚忙着在河北自建房直播卖瑜伽裤,另一边的叶珂上微博热搜如入无人之境,“独one无two”妙语连珠。两人看似毫无交集,实则共享同一种无奈。
时至今日,仍有热心网友对晚晚表达惋惜之情——以其当年在穿搭界的人气,早早放下“豆瓣女神”的架子去淘宝卖衣服,早就爱马仕自由了。
叶珂的淘宝女装店“Roselle Kerr”倒是正在营业,预售制,高溢价,“自有板房、自有设计师、自有工厂”的红人店标配话术,如今却显得不合时宜。
错过红人店的黄金时代是她们共同的遗憾。今年以来,“少女凯拉”拖欠供应商贷款3500万元后闭店跑路,“GRACE CHOW周扬青”发布3折清仓的公告,古早网红遍地凋零,截至七月,至少有40家女装网店宣布闭店或停止上新[5]。
张大奕的闭店公告写得隐晦,“微薄的毛利率支撑不了各项运营成本”,说得更直白些,红人店两低一高的优势已经荡然无存。
变化首先在流量端出现。过去几年,电商行业的流量成本水涨船高,2018年阿里的获客成本还是390元,到2022年就已破千元[6];今年的媒体报道中,部分淘宝商家在平台的流量推广成本占比高达70%[7]。
红人店赖以生存的流量池微博逐步沦为盐碱地。初代网红默契出逃谋生,林小宅在选秀节目里卖力唱跳,阿沁转战抖音直播间当拆卡博主PG电子,给人打分的留几手变成离婚综艺里供人评说的“毒舌软饭男”。
站外便宜流量不再,站内运营成本还在上涨。今年9月起,淘天首次收取0.6%的基础技术服务费,对动辄千万销量的红人店而言,又添一笔不小的压力。
去年年底,淘宝叫停了动辄30-45天的预售周期,日常女装类目的发货时间不得超过15天,超长预售这种用时间换空间的玩法也玩不下去了。
网红店也曾主动寻找出路。雪梨的宸帆与上千家供应商合作,库存周转天数一度比快时尚巨头ZARA还短20多天[8]。但伤你最深的往往都是身边兄弟,暴打红人店的主力不是别人,正是曾在幕后负责托举的档口摊主和工厂老板。
自诞生之初,红人店的角色就类似传统女装链条上的二批:先从杭州四季青等批发商城拿货,再加价卖给消费者。即使跳过一批与上游工厂直接合作,也难改中间商赚差价的内核。
当四季青的老板娘学会做直播,海珠区的厂长们用上拼多多,中间商自然失去原本的价值。
加上国产女装供应链已经被网红电商训练得炉火纯青,一件衣服火出圈,全城厂房动起来,相似的款式,更低的价格,打版起家的网红终于体会到被打版的滋味。
曾几何时,两个大学生揣着几千块钱去四季青拿一批货就能开店,时过境迁,天下到处都是难做的生意。
2019年3月,张大奕以BIG EVE品牌方的身份现身李佳琦直播间PG电子,在后者的帮助下,10秒钟卖掉一万支标价69元的洗面奶——就是以打版CPB闻名的那一款。
这场直播,明面上是两代顶流的胜利会师,实际上是命运逆转的草蛇灰线,薇娅和李佳琦分别凭借4300万和3600万的直播观看人数,把一姐一哥的称号焊死在身上;年初在李佳琦直播间走过一遭的张大奕,到9月才姿态高傲地宣布:“对,张大奕要直播了。”
后来的故事无需多言,张大奕们还未准备好谢幕,舞台上已经换了几轮演员。但与其说网红店输给了争奇斗艳的网红同行,倒不如说败给滚滚向前的时代列车——更具体地说,是败给了需求侧的流量阵地变换,和供给侧的白牌上行革命。
2019年李佳琦火出淘系,第一次出圈的地点却并非素有广场之称的微博,而是成立仅三年的抖音。当时,抖音与快手两大短视频平台划江而治,合计MAU达到6.8亿[9]。
短视频取代图文成为新的流量矿脉,不仅用户规模、使用时长增速惊人,而且变现效率一骑绝尘。2019年的微博坐拥5亿月活,广告收入却只有抖音的三分之一,曾经把微博用成蘑菇街的阿里,转眼就和抖音签下70亿广告年框,次年又加码到200亿[10]。
眼看抖音快手量产一哥一姐,初代网红们也曾尝试转移阵地,但结果大多像张大奕的关店微博所写:看似风生水起,实则苟延残喘。
在供给侧,一场由拼多多掀起的流通革命也在谋杀红人店于无形。2018年,拼多多横空出世,替产业带白牌杀出一条血路。原本排着队等待网红垂青的供应商们忽然就打通了新销路,方法还出奇地简单:降价就行。
白牌供应链的威力太大,以至于有段时间无货源店铺在全网横行。今年年初媒体就曾报道过一个经典案例:抖音下单,拼多多发货,起手就是五倍价差[11]。
赶上这两年低价大战,从淘宝、京东到抖音、快手都在拉拢白牌供给和源头厂商,中间商的日子越过越难。
新一代网红早早参悟做中间商不如当广告牌的道理,靠带货佣金和广告收入赚得盆满钵满。虽然也有小杨哥、辛巴之流靠贴牌代工做自营品牌,但他们都默契地避开了同一个领域——女装。
非标属性、高退货率、库存难题等种种先天不足,在潮水褪去后加倍反噬着红人店,至此,网红们终于认清一个苦涩的事实:阶段性的时代红利,解决不了结构性的行业问题。
不信邪的张大奕,关店之余转而经营起客单价更高的黑标店,但能打的牌只剩下脆弱不堪一击的粉丝粘性。
今年9月,张大奕发布那篇满怀深情的告别长文后,网友纷纷表达了遗憾与不舍:
2019年张大奕深陷舆论风波,老对手雪梨迎来事业巅峰,本人跻身淘内TOP3主播,仅次于薇娅和李佳琦,身后的MCN机构宸帆陆续完成两轮融资,在杭州拿下一块地[12]。
遗憾的是,宸帆拿地不久,雪梨成功引起税务局关注,因偷逃税问题仓促转居幕后。两人明争暗斗五六年,终究被道德与法治绊住了脚。
红人店是中国互联网流量尚未完成集中、直播电商尚在探索时诞生的阶段性产物。当9.9包邮在各大直播间里横冲直撞,网红店自然完成了历史使命。
繁荣的年代里,财富的大门总是含蓄地敞开,然后迅速地关上,容纳嗅觉敏锐的个体,把后知后觉的大众拦在门外。
纪录片《网红》中有一个细节,张大奕谈及直播试水时表示,会在结束前三分钟关掉直播PG电子,让观众有时间下单。在听说不用关直播也可以下单时,张大奕惊讶地说:
[2] 跌落的网红女装店:“后浪”拍倒初代带货女王张大奕,千万粉丝老店说关就关,时代周报
[7] 晚点独家|淘天 “松绑” 仅退款,店铺流量规则大改,晚点LatePost
[11] 在其他电商平台买的商品拼多多发货,价差5倍!“无货源店铺”收割了谁?澎湃新闻
[13] 阿里巴巴系列深度报告(二):聚焦淘天,坚定投入,外部环境改善,浙商证券
[14] 传媒行业专题报告:“腾讯”研究策论,渠道轮换新王者,游戏广告为股肱,长城证券